阿赫玛托娃在心灵深处施展巫术 | 汪剑钊导读
“曼杰施塔姆认为:‘阿赫玛托娃为俄罗斯的抒情诗带来俄国19世纪长篇小说所有的错综复杂性和丰富的心理描写。……她参照心理小说,发展了自己诗歌的形式,一种尖锐而独特的形式。’”
——汪剑钊
诗人、翻译家、评论家
阿赫玛托娃的诗
[俄]安娜·安德烈耶夫娜·阿赫玛托娃
汪剑钊 译
我的房间生活着一条美丽的蛇
我的房间生活着一条美丽的蛇,
它外壳乌黑,动作缓慢;
就像我,如此慵懒,
如此冰凉,就像我。
黄昏,我傍着红色的炉火,
在地毯上编织神奇的童话,
但是,它却用一对碧绿的眼睛
神情漠然地望着我。
夜晚,沉默的形象
听到了伴随呻吟的哀怨……
如果不是那一对蛇的眼睛,
我或许就不会期待另一个。
唯有在清晨,温顺的我
像一支纤细的蜡烛一样消失……
那时,一条黑色的带子
就从赤裸的肩膀上滑下去。
1910
爱情
时而像蛇那样蜷缩一团,
在心灵深处施展巫术;
时而整天像一只鸽子,
在白色的窗前咕咕絮语。
时而在晶莹的寒霜里闪光,
恰似昏睡的紫罗兰之梦 ......
可总是那么固执、那么诡秘地
挪走人的快乐、挪走安宁。
在小提琴忧伤的祈祷中,
能够如此甜蜜地痛哭,
但透过尚未熟悉的笑容,
将它猜破,真是太过恐怖。
1911
最后相会之歌
胸口那么无助地冷却,
而我的脚步却那么轻飘飘。
我把左手的手套
往自己的右手上戴。
仿佛感到台阶无数地多,
我分明记得它总共才三级!
秋天的低语透过槭树
发出乞求:“让我们一起死!
我受到了命运的欺骗,
它阴郁、凶恶,变幻莫测。”
我答道:“亲爱的!亲爱的!
我也如此,我愿和你一起死 ......”
这是最后相会的歌吟。
我望一眼黑漆漆的楼房,
只有那卧室里的一盏灯,
还冷漠地闪烁金黄的光芒。
1911
我学会了简单、明智地生活
我学会了简单、明智地生活,
我学会仰望天空,向上帝祈祷,
在黄昏之前长时间地漫步,
为的是消解无谓的焦虑。
当牛蒡草在峡谷中窸窣作响,
一串红黄的花楸果压低了树枝,
我编制了快乐的诗句,歌唱
易朽的生活,易朽而美丽的生活。
我回到家。毛茸茸的公猫
舔我的手掌,更谄媚地喵喵叫,
在湖畔锯木厂的小塔楼上,
明亮的灯火开始闪耀。
只是偶尔会有鹳鸟飞上屋顶,
它的叫声打破了一片寂静。
而倘若你来叩击我的房门,
我仿佛觉得,我甚至不会听见。
1912
这里,我们全是酒鬼和荡妇
这里,我们全是酒鬼和荡妇,
我们在一起多么郁闷!
连壁画上的鲜花和小鸟
也在思念流动的云彩。
你抽着一管黑色的烟斗,
缭绕的烟雾那样神奇。
我穿着狭窄的衬裙,
让身材显得更加俏丽。
几扇小窗永远被钉死,
是担心雾淞,抑或是雷电?
你那机敏的眼睛
如同一对警惕的猫眼。
啊,我的心多么忧伤!
莫非在等待死期的来临?
那个如今正在跳舞的女人,
她命中注定要下地狱。
1913
受宠的女人总有那么多要求
受宠的女人总有那么多要求!
被遗弃的女人只能一无所求。
我多么欣慰:今天,这河水
在无色的冰层下,已不再漂流。
上帝保佑!--- 我就站立
在薄冰上,它晶莹而易碎;
请你将我的书信好好珍藏,
藉此呀,后人能判断我们的是非。
你那么地智慧、那么地勇敢,
这一切在其中显露无遗。
在你那光辉的自传里,
岂能留下这一段空白?
尘世的美酒甘甜无比,
爱情的罗网密密实实。
但愿能有一天,孩子们
在教科书中读到我的名字。
哦,一旦他们读懂悲伤的故事,
任凭他们露出调皮的笑容 ......
我不曾得到爱情和安宁,
不如让我独享痛苦的光荣。
1913
在人们的亲近中存在隐秘的界限
在人们的亲近中存在隐秘的界限,
爱慕和激情也不能将它跨越,――
哪怕嘴唇在不安的寂静里相互融合,
哪怕心灵由于爱情而一片片碎裂。
友谊在此软弱无力,崇高
与炽热的幸福填充了岁月,
灵魂是自由的,不懂得
情欲那迟缓的慵懒。
它的追求者丧失理智,而它的
占有者却因此苦恼不堪……
如今,你该明白,为什么
我的心脏不在你的手掌下跳动。
1915
我们失去语言的清新和情感的质朴
我们失去语言的清新和情感的质朴,
便如同画家丧失了他的视力,
或者如同演员丧失了嗓音和动作,
如同美人儿丢失了她的美丽?!
不过,也无须竭力为自己储存
那一份上苍赐予的礼物:
我们自己应该明白 --- 它注定
不是被积累,而是要被挥霍。
你应该独自前行,疗治盲人,
为的是在充满疑惑的沉重时辰,
辨认出中学生的幸灾乐祸
和普通百姓的冷漠无情。
1915
我不知道你是生还是死
我不知道你是生还是死,——
在地球上是否还能把你寻找,
或者只能伴随黄昏的沉思
点燃蜡烛将亡魂追悼。
一切因你而在:白昼的祈祷,
失眠时分慵懒的暑热,
我诗歌放飞的白色鸟群,
我眸子蓝色的烈火。
不再有人是我内心的秘密,
也不再有人能令我揪心,
哪怕曾给予了痛苦的人,
哪怕曾爱抚我并忘掉我的人。
1915
仿佛一块白石在深深的井底
仿佛一块白石在深深的井底,
一个记忆静卧在心底,
我不能、也不想与之抗争:
它是快乐,它又是忧悒。
我觉得,谁只要就近看我一眼,
马上就能洞悉所有的隐情。
这悲伤的故事使聆听者
变得愈加伤感、愈加深沉。
我明白,天神把人变成物质,
却并没有扼杀他们的意识。
那奇妙的悲痛永远存在,
你只是转变成了我的记忆。
1916
安娜·安德烈耶夫娜·阿赫玛托娃
安娜·安德烈耶夫娜·阿赫玛托娃
安娜·安德烈耶夫娜·阿赫玛托娃(1889~1966),俄罗斯女诗人。“俄罗斯诗歌的月亮”。1964年,她荣获意大利的“埃特内·塔奥尔米诺”国际诗歌奖。1965年获英国牛津大学名誉博士学位。
俄罗斯的命运
作 者:[俄]尼古拉·别尔嘉耶夫 译 者:汪剑钊 定 价:19.80 出版社:译林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1-7 《俄罗斯的命运》通过分析俄罗斯民族在东西方之间的特殊地理位置、有别于西方基督教的东正教信仰、极具特色的民族传统和民族文化积淀,揭示了俄罗斯民族独特的民族性格以及由此导致的俄罗斯命运之路。
本期编辑:张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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